诉与清风和流水;望云帆过往,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河水天际流 ,把一抹悠悠的诗情展示在蓝天碧野。这样的日子,即使锅碗里清淡寡味,也能扯出几许滋味。
最是夏日,滔滔河水声声召唤,让人向往。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成群结队一丝不挂地在浅水滩上嬉戏,朗朗笑声漫过远方,尽情地泼洒生命的原色,这样的好日子从初夏一直延续到深秋。
大堤是乡土文化的集散地,也是男女爱情的温床。
乡亲们劳累一天,在河里泡个凉水澡,然后搬个竹床或凉席到大堤上乘凉,享受凉爽的风,也享受或荤或素或古或今的故事。情窦初开而又敢藐视传统的青年男女,则偷偷相约到那人迹罕至远离烟火的长堤或稠密阔大的杨树林里去谈情说爱。
孩子们爱听故事,却还不够资格做故事中人。为了讨得诉说者的喜欢,掏出他肚中所有的故事,就得殷勤地给他挥扇驱蚊,或者捶背搔痒,或点烟续水。小孩子都抢着做这类事,并以此为荣。那个时候,乡村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偶尔也有露天电影,一年难得三五次。只有这口耳相传的民间文学,在工闲饭余繁衍滋生漫延传播,自成心灵的绿洲,滋润跋涉者的焦渴。
能滋润心田的还有,云一样过往的船帆。
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华容河比现在要宽阔,水运也比现在发达。但水上行使的大多是帆船,机船少之又少。船大且深,一律木船,上着深色的桐油,挂着高大的布帆,全靠人力行驶。
未见船影,就远远望到从地平线下冒出一片片白云。云朵排成队,一列列的,渐行渐大渐高,最后填满整个天空。白云前面是赤膊短裤的纤夫,奇瘦而黑,乱发鸠首,一如列宾的伏尔加纤夫黑瘦。其中有老人,也有少年,都默默地埋着头,身子弯成一张弓。
看见云帆和纤夫,就能闻到远方的气息。也因为云帆和纤夫,在蒙昧少年的意识里,便懂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家,还有一个叫远方的所在;除了乡音,还有许多陌生的口音。大人们说,船帆要去的地方叫华容,是一个较大的城市,那里高楼林立,马路宽敞。每当云帆由远及近时,孩子们兴奋激动,身心膨胀,感到血液在奔流,无不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而当云帆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下时,孩子们就会丧魂落魄,甚至气息微弱,长久的目送伫望,最是消耗体力和生命的。
曾经有段时间,我离开这条生养我的河流。在远离华容河的多个日子里,我简直就变成了一株脱水打蔫萎缩毫无生气的秧苗。那时,我才发现,无论走得多远,华容河仍是自己的魂牵梦萦所在。也许,喝华容河水长大的我,原本与华容河就是相通的,这种缘分就像血缘关系一样根本就无法更改。我庆幸现在就停留在少年向往的那个较大城市华容,仍然依偎在华容河的怀抱,仍然枕着这一脉悠悠清流,听她诉说一个个永远的童话。在梦里,河上仍有白绸子似的沙鸥升落翩跹,仍有千里不歇时高时低的娇莺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