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神话
1
除夕之夜，鞭炮声响成了一片。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辨不清方向，一直断断续续响到天明，我也似睡非睡地到了天亮。
大年初一的上午，我被一个电话吵醒：“喂，你好，谁呀？ ”
“你是猫子吗？我是腊狗啊，我在人民医院，你快来呀……”手机里传来腊狗可怜巴巴的声音。
来到医院，只见腊狗面色苍白，两条腿绑满了纱布，睡着了。我儿时的朋友腊狗在去年八月当选为村民小组的组长，他上任后的做的第一事就是为我们的出生地修了一座土地庙。他当时要我加入他的土地会。我幼时离家，一直没住在老屋里。我问：“还有多少人没加入？”“他讲没有几个人了。”九月初二，庆祝土地庙峻工，腊狗象自己的亲爹娘过生日一样地大摆酒席。我正在想着，他老婆过来了，我把她叫到一边，问：“怎么回事？”车祸。我问：“他不是带头修了土地庙吗？怎么土地菩萨不保护他？ ”
他老婆讲：“你不说，不说，我问了土地菩萨，讲他幸亏修了土地庙。他本来命都没了的，还得土地菩萨保佑，才捡回了一条命。”我听后默然。
2
“文革”时期，有一个叫神保的少年对菩萨信奉得五体投地，神保家就偷偷立了个用樟木雕刻的菩萨，藏在阁楼里，他每天上学前都要到阁楼里上一炷香，跪着默念几分钟：“文曲星高照，菩萨护佑我将来前程似锦，升官发财。”说来还真有点儿灵验，神保的成绩在那所学校里名列前茅。尽管神保家的菩萨藏在阁楼里，还是被生产队里的积极分子发现了。
有个外号叫程咬金的积极分子，在各家各户翻箱倒柜，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就在搜查神保家阁楼时，程咬金发现了那尊樟木菩萨，他马上拿下来，当众三下五除二地两斧子劈了。神保放学回家就病了，晚上高烧不退，头上搭条湿手巾说糊话。晚上神保做了个梦，见到了他家里的樟木菩萨。他可怜巴巴地对菩萨说：“菩萨，菩萨，我又没得罪过你。平时，天天为你烧香叩头，是程咬金把你摔在地上，劈了。你不要害我啦。”菩萨说：“程咬金不信我，我管不了，你信我，所以我管你！”
二十年后，程咬金在砖厂做工时，砖窑垮了，程咬金被活活埋在里面。人们都说程咬金是报应。
3
我岳母娘信菩萨，对香头（神汉或巫婆）崇拜得五体投地。这香头是个女的，快六十了。
有一天，香头对我岳母娘说：“你的阳寿满了，你活不久了，打不过今年三月二十三的下午两点半。”我岳母娘听后，吓得面如灰色，也就是说，我岳母只有三十五天人做了。香头接着讲：“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我还有一个解法，就是称十斤纸，十斤香，五斤黄纸折银元，天天祷告，做法事，求寿。 ”
岳母娘本来吃得饭，睡得香，无病无灾，经香头这么一说，已经魂不附体。回到家，晚饭只端了一下碗，扒了两口，心事重重地说：“菩萨说我可能不久于人世了，我死了，你们也不用难过，只是要醮五七的饭，点五七的灯。”我们当地传说，人死了，亲人要为他醮三十五天的饭，点三十五天的灯，他在去阴曹地府的路上才不会摸黑受罪。
我接过话茬说：“谁说你只活得个把月了，简直是胡说八道，谁能够把一个人的生死断定，那简直是活神仙！他早已不在这里了。”我断然不信。
我岳母娘果真还是对生无限依恋，从红白喜事店里称了十斤钱纸，十斤香，五斤金光闪闪的金纸。一面烧钱纸一面焚香，一面折金元宝，把房里搞得乌烟瘴气。
到了香头为岳母娘做法事的日子，全家人必须斋戒三天，三天内不得沾油荤，不得杀生，男女不得同房。
斋戒的第二天，单位新招来的音乐专干小谭老师对大家表示谢意，邀请大家共进午餐，上午我借故早早地溜回了家。
临近中午，先是办公室电话请，然后是单位头儿手机催，最后是小谭亲自打来电话，声音甜甜的：“大家都在等您呢！”这下搞得我真的像只不合群的翻毛鸡一样，百口莫辩。我想，自己若去吃这顿饭，弄得我岳母娘真的成了短命鬼，我就成了千古罪人。
接着是一天一晚的法事，香头说必须要子女陪着跪上一天一晚，子女要诚心，否则做也是白做。我的内弟姨妹他们都在外地工作，只有我和妻子在身边。我岳母娘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对我说：“我这一生就求你这一回了！ ”
您别信那些鬼话，您不会死的。“我安慰快六十岁了的岳母娘。 ”
“啊，这说不得的。”岳母娘连连摆手：“菩萨晓得了不会轻饶我的。”
晚上，我对妻子说：“妈妈不说不得死，吓都快要吓死了。这香头真害人。”妻子白了我一眼：“顺者为孝嘛。”
第二天是做法事的日子，三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香头说我岳母娘死期的前两天。如果法事不顺利，我的岳母娘便没命了。我岳母娘的命现在完完全全地握在香头手里，生死由她来操纵。
在去香头神案的路上，我们一行三人，默不作声地走着，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单位的头儿打来的，说单位出事了，要我马上去一趟。我只好望着妻子，妻子说：你单位有事你走吧，你去也是白去，尽说风凉话，省得得罪菩萨。我乘机溜之大吉。
三月二十三日下午两点半，我岳母娘迷迷糊糊地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了。当她老人家确知自己还活在阳间时，连忙双手合十：“感谢菩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4
叔祖父常来我家玩，经常给我们讲起一个故事。
在几百年前，有一个叫张生的考生在赴京赶考途中，路过一座山。张生背着简单的行囊行走在一片芭茅草中，忽听见一旁有吱吱吱的声响。张生立住，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一只黄鼠狼被猎人放的竹夹子夹住了一条腿，正在拼命挣扎。张生看见黄鼠狼奄奄一息，动了恻隐之心，用力掰开竹夹子，放了黄鼠狼的生。张生走了几步，又觉不妥，心想猎人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夹住了一只黄鼠狼，却被我放了生。就将行囊里带的干鱼，随手拿了条夹在竹夹子里。然后星夜兼程地赶往京师。
考完，张生继续呆在京城里等候通知，一等就是两个多月，通知下来，张生金榜题名，喜中探花。
第二年夏，张生回家经过那座山，山上竟新修了一座庙，里面香火不断，求神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张生一打听，庙叫干鱼庙。这里凡乡亲有求，一拜显灵。
张生淡淡一笑，心里道：“世上无鬼神，尽是人作怪！”
5
妻子信神。妻子说，宗教信仰自由。
我这个人单身时自由惯了，常常是天马行空，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成家了，妻子信神，我们常常为一些小事争论得脸红耳赤。她有很多清规戒律，如，三六九，往外走；七不出，八不归；正三五七九（指农历月份），坟山莫乱走……我常说，你若生活在破四旧的时代，不把你斗垮批臭才怪呢。
今年正月二十八，一个堂兄结婚，我们都去了。好难得的一大家人聚齐，我提议去祖坟山看看。我们家的老祖宗都睡在松树山上。我妻子跑出来拼命阻挠：正月亲人，二月亲坟。搞得我们这些人都愣在那里，好端端的心情坏透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心情都很好，于是我的手不安分起来，想和妻子亲热亲热。
妻子推开了我的手说：难道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明天是佛祖菩萨的生，要清净，弟子们要无嗔无欲，斋戒三天。
妻子很严肃。
本来一个温馨浪漫的夜晚，被神搅黄了……
作者简介：潘季平，岳阳市作协会员，有小说、散文散见于省、市级报刊。湘北文学社社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