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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2012/9/26 21:2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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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
【上】 清明时节，雨中的江南是忧郁的。 雪莲站在一座长满了青草的墓茔前，清明的江南雨正缠缠绵绵的下着，花布伞只是象征性地拿在她的手里，细雨如雾般地洒向她的头上，洒在她白晰的脸上。 这是一座用大理石围起了的墓茔。墓前蹲着两个石狮子，浑身已经长满了青苔，墓头的石碑上嵌着一张相片，上面老人的微笑清晰可见。相片下面的墓志铭已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雪莲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斑驳的铭文，两滴清泪顺着她淌满了雨水的脸流了下来。 这墓茔里埋着她的父亲，一位慈祥而善良的老人。 雪莲缓缓地抬起头，擦了擦脸上，对着石嵌的相片拜了三拜。 二十多年了，雪莲喃喃地说。望着朦胧中绿意还并不浓厚的山峦，感觉到陌生而亲切，她记忆中的家乡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的家就在埋着父亲这山的山脚下，青砖青瓦，屋前是一大片李树和桃树，每到春天，桃李花开，美丽得叫人心醉。她的童年在这里享受了好多好多的快乐，父母的疼爱，让她每天象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飞来飞去。 现在，老屋已不复存在。那片桃李树不见了，只见一块宽阔的耕地上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在清明时节的冷雨中摇曳。 雪莲沿山间的鸡肠小道走下山来，想寻一点老屋的踪迹，可是那怕一小块瓦砾也没有找到，她感到了一些失望。 许多消失了，许多又生长出来了，这就是岁月的诠释吧，雪莲有些无奈地拿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一个头上扎了蝴蝶结的小女孩跑了过来，脸上挂满了灿烂对着她笑，并顺手摘了一把油菜花拿在手里。雪莲一怔，这个女孩不就是恍若昨天的自己么，只是身边那个腼腆的男孩呢。 雪莲拢了拢已有了几缕白发的头发，一丝对岁月无可奈何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远处的大道上的一辆小车在鸣叫，雪莲知道那是在叫她。雪莲向山上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便走向小车。 小车在一条不很宽敞的公路上缓缓地移动，这是那条雪莲永远也忘不了的那条在梦里出现了好多次的路，只是当年的泥泞已被光亮的水泥代替。年少的她就是从这条通往山外的路走到山外的，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太阳辣辣地张扬着的九月。就在这条路上，父亲担着行李走在她的前面，口里满是对女儿独自出外的关怀叮咛，雪莲走在父亲的身后，看到父亲已经微微隆起的背因女儿的出息在兴奋的脚步中一抖一抖地抖得欢，轻盈地让身后扬起一路灰尘。当年父亲的话语还那么真切的婉在耳畔。如今回首，父亲也孤独地躺在了他曾经生活和劳作的青山上了。 小车猛地一颠，原来它正绕过急弯，雪莲看到路旁一幢显得陈旧的平瓦房。那个腼腆的男孩一下子在她的脑海里迎面走来。走出山外的那天，随着父亲刚转过这道山弯，她就看到那个男孩站在屋旁，向自己挥手，雪莲连忙跑过去，尽管他们算得是无话不说的青梅竹马，但此时两个面面相对，竟没有了言语。 不要灰心，奋斗就有作为，复读去吧，相信你能行的。雪莲说，说着的话自己都觉得好教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但愿吧，祝你在大学里有大作为。男孩说，话也是很教条的话。但雪莲看到男孩眼里露出一些忧郁。 那时的学生纯洁得没有感情，只有读书的概念。 雪莲到大学不久，就给男孩写了一封信，说了好多鼓励的话，男孩也回了信说，自己一定会努力，希望就在七月吧。那时国家的高考每年固定在七月的七到九日，被很多失意的青年称为黑色的七月。 接着的日子里他们写了好多信，内容都很单一，雪莲不停地告诫男孩要努力，但也别过度学习伤了身子，男孩也不停地把自己的学习情况告诉雪莲，让她一起分享自己的成绩。 那个七月成了雪莲的等待。 当男孩把突然没有色彩的七月描述给雪莲时，她显得很平静。连忙写了一封信给男孩说，生活的美好不一定就是上大学，毕业后我就想回到家乡，字里行间把心扉隐约地向男孩敞开了，可是她一直没有收到男孩只言片语的回信。 后来听同学说，男孩就要结婚了。雪莲的等待终究成了失望，她流着泪让自己留在离家千里的那个城里做起了大夫。 小车又颠了一下，雪莲连忙叫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她向那平房走去。平房显得有些破旧，外墙上透着的色泽黯然，在它旁边红瓦白墙的高楼映衬下，倍露寒碜，刻画出岁月的沧桑和主人生活的艰辛。雪莲走进屋内，看到摆放也还整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坐在椅子上。 这屋子是雪莲最熟悉的地方了，她和男孩的好多童年快乐的记忆就发生在这儿，这次回来，最能让她感受到自己过去的就是这除了岁月给外表留了痕迹外再没有任何变化的房子了。 婶。雪莲叫道。 老人抬走头，惊讶地望了她。 我是雪莲呢，您不认得了。雪莲拉了老人的手说。面前的老人头发都已经银白，刀削的皱纹横竖在脸上，只有两只眼睛还有些精神。雪莲不知道怎么把她和好多年前那个年轻而精神的婶联系起来。 雪莲。老人的记忆清晰起来，她不会忘记那个小时候经常和儿子在一起玩，一起做题目的女孩。 都长这么大了。老人象抚摸小时候的雪莲一样摸着雪莲的手。 强子和他媳妇都下田干活去了，就在这里吃饭了走。老人拉了雪莲的手不放地说。 不啦，我还有好多事，只是看看您，见您健康就好。雪莲看着老人，便又想到了父亲。她记得父亲和老人同岁的，今年八十多岁，但父亲已经走了二十年了。 雪莲婉拒了老人的执意挽留。 雨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雪莲坐进车子里，心里多了一些什么味道，便透过车门对外望了望，然后轻轻地拉上车门，把似曾相识的一切关在了车外。 【下】 江南，每年一到清明时节就下雨。连绵不断的一下就是好多天。强子从小就没离开过家乡，在他看来，这雨只与季节有关，与自己的情绪从来就没有任何关联。他理解不了这濛濛的雨还会寄托游子的一份伤感。 中午，从农田归来的强子刚刚脱掉因雨水打湿的衣服，母亲便走了过来说，雪莲来过了，知道么。 强子听了，心里猛地一沉。 雪莲回到家乡强子早就知道了。当雪莲站在她父亲墓前的时候，强子就在离她不远的一块农田里平整很快就要播种的秧田。尽管快三十年没有见过雪莲了，但她的影子一直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所以看到那个伫立在墓前的女人时，他就认出了她一定是雪莲。 强子和雪莲曾经有过的故事，岁月流逝得越久，让强子在回忆它时越来越产生一种愧疚，继而就是自不争气的叹息。 强子害怕面对雪莲。雪莲在千里之外，几十年都没回家了，而这种担心在今天远远看到雪莲时就强烈地撕咬着自己，所以当他看到那辆小车在眼里消失了好长时间，才回到家里，没想到雪莲还是走进了他的家。 强子庆幸自己没有面对雪莲，他不敢想象和雪莲面对时，自己落魄的样子会给雪莲一个什么惊讶。继而有一种愧疚又强烈地掺杂进来。把他的心搅得难受。他不自觉地向大门外望去，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地细密了，强子突然第一次觉得这细密的雨原本就和自己的情绪有关。 妻子叫吃饭了，强子满怀心事地胡乱吃了几口，便呆呆地坐在窗前，茫茫地看了雨帘，去找寻那遥远的曾经。 那年强子高考落败，雪莲敲开了他关了三天三夜的房门，并且用语言打开了他用失望做成的那道心门。让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阳光总是明媚的，雪莲说。我走的时候希望看到你笑着欢送我。 雪莲走的时候，那天的阳光很灿烂。她一进入强子的视野，强子就向雪莲挥手。 强子看到雪莲向着自己跑了过来，红色的新裙子飘了起来，就象一团火，热烈而奔放。 道别的话语很简单，强子目送着那团火越飘越远，直到消失。 强子接到雪莲信的时候，他正坐在教室里做一道数学题。信是班里的一个女同学转来的。他打开信，看到雪莲对自己说了好多鼓励的话，要他一心学习，她会帮助他克服一些困难，只管用心读书好了。 强子的父亲在他读高二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很是艰难，这次来复读的钱都是借来。强子很珍惜这复读机会，他会拚搏。于是他回信告诉雪莲，会努力的。 第二次接到雪莲信的时候，让强子惊讶的是信里竟夹了一张两元的人民币。 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一点生活费，别放心上了，注意身体。雪莲在信里除了询问学习还多了嘱咐。 那一刻，强子彻底地感动了。他知道这是雪莲在她每个月仅有的六元生活补贴中挤出来给他的。这两元钱的份量是无法掂量。 以后的每月，强子都会收到雪莲寄来的信。 惟有报答的，就是努力地考出好成绩。于是，强子把希望放在了高考。 七月成了强子的希望，七月也成了雪莲的等待。 七月让强子再一次感受没有色彩的心痛。他象那拧紧的发条突然折断，一下子焉了下去。雪莲来信了，他读了又读，男人的眼泪打湿了信纸，他把那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字眼的信折叠起来，放在他以前和雪莲写的那一叠厚厚的信下面，用一张大纸包了起来。 强子结婚了。接着他听说雪莲留在了她大学的那个城市。可一种对雪莲的愧疚一直埋在强子的心上，经常压迫他。他知道这种愧疚不是感激能弥补得了的。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当年的强子也不再年少，但他不会忘记打听雪莲的情况。他知道雪莲现在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医学教授了，生活得很美好。 电话铃响了，打断了强子的回忆。他拿起电话，听到读大学的儿子在电话那头说。爸爸，没生活费啦。 很快给你汇过去。强子说。放下电话，他再一次走进沉思中。 强子结婚后，就一心一意地与田地为伍了。一年后妻子给他生了个女孩，母亲思想落后，就劝他们再生一个。为了安慰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强子夫妻便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生了第二胎。 在农村要过好一家人的生活是不容易的，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不几年都砌起了楼房，生活看着好了起来。他家的房子却渐渐破烂了。可是强子就是不肯离开这个家，他有他的想法，他想让孩子圆自己的梦，从中好得到一些安慰。 多少个日子，强子拖着疲惫从田地里走进家门，看到两个孩子在用心地读书，就感到欣慰，他会不顾劳累去辅导他们。 如今，女儿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工作。儿子正在大学里学习。每次孩子打电话要钱，他总是乐乐的，他从中感受到了希望。 在辛苦的快乐中，强子心中开始学着淡隐过去的记忆。可雪莲的突然出现让强子心中再次涌起波浪。他知道自己和她的距离，他不敢面对雪莲。 近三十年没见面了吧，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他怎么也描绘不出雪莲现在的样子，他头脑中储存的只有那青春意气的少女形象。强子记得和雪莲的那厚厚的一叠通信多年前已经被他烧了，只有一张明信片保留了下来。他从一本发黄了的书页里找到了这张明信片。 强子拿着已经褪色的名信片，再次把眼睛投向窗外。雨依然在下，清明的雨落洒在心上，溅起一些失落，强子有了写点什么的冲动，他转过身，打开家里子女们用过而留给他的旧电脑，很快地打了一个文章标题：清明时节。 作者简介：包志斌，塔市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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