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同

主题: 【小说原创】胡国明小说二题

  • 花~hana
楼主回复
论坛管理员论坛管理员
  • 阅读:3200
  • 回复:0
  • 发表于:2014/7/12 17:02:25
  • 来自:湖南
  1. 楼主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华容社区。

立即注册。已有帐号? 登录或使用QQ登录微信登录新浪微博登录

胡国明小说二题

体检

胡国民

(一)

大厅里排起了长队。

体检的第一道程序是抽血。抽了血,接着做B超。这两项完了,才可以吃早餐。

一条长长的抽血队伍慢慢的就分裂了。分裂出去的人,排成了第二条、第三条……检查的队伍。

轮到我抽血了。我脱去上身的夹衣,把胳膊伸向医生。

女医生很年轻,很文静。她娴熟地用一截子橡皮管紧紧地缠在我肘弯上一点部位。霎时,一条蚯蚓一样的血管凸现在我的胳膊上。她准备将针头刺进我的血管的时候,我略显担心地望着她,用近似哀求的口气说:“医生,能少抽一点吗?”

她说:“为什么?”

我说:“我贫血。”我看过电视剧《福贵》。福贵的儿子就是血抽多了而死的。

“那就不检查。”她显得不耐烦了,而且马上将注射器停留在空中,真要不给你抽血的样子。她的语气和举动,还有她的表情,与她的文静和漂亮的相貌很不相称。

旁边的一位女医生见我很尴尬,解围一样向我解释。她说:“大伯,这血不能少抽,抽少了不够用。您想,化验血糖要血,肝功能要血,血红蛋白等等多项检查,都得用血。既然来检查一次,也不容易,漏掉一项检查,不出问题的话还好说,一旦出了问题就不好说了。”

这位女医生讲的道理我懂。我是想,每项化验能不能少用一点血。但我不能再和旁边的女医生争论吧。只好说:“对不起,是我不懂你们的规矩,抽吧,该抽多少就抽多少”。

针头插进了血管,我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血管里的哗哗声。

如果不是旁边的女医生做我的思想工作,也许我真的就不检查了。

几年前,一名乡镇退休干部体检后,结论是什么病都没有,回家高兴得要死。第二天,真的死了。死得很快。无疾而终?!那位老同志如果前天不体检,死了,很正常。高血压啊,心脏病啊,脑溢血啊,没有人说三道四。体检了,死得就不正常了。人们只会说,这医院啊……这医生啊……

我不是吝啬这一筒子血。小时候 ,听大人们说,一个人一天只能养一谷壳血,一个贫血的人,一筒子血需要多长的时间养啊。

抽完血,站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晕,我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再去站B超的队伍。

参加体检的人很多,要检查十多个项目,医生只有一双手。人只能一个一个地从前门进,一个一个地从后门出。

我坐在等待的座位上,审视着一个一个匆匆过往的体检者。有些人认识,有些人不认识。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牵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从B超室出来,向多普勒检查室走去。因为要赶去排队,女人几乎是拉着老人的手往前走的。

我想,不是想,而是肯定,这是父女二人。女儿这样匆忙,是想快一点检查完了好上班。女儿应该是请了假才来的。

父亲在女儿的后面有点跟不上的样子。我情不自禁朝着老人望去。就是这一望,让我惊讶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有了验证这位老人的身份的想法。我赶紧跟了过去。我站在他女儿的面前,说:“你好,他是你的父亲?”我指着她身边的那位老人问道。女儿以为我是她父亲的同事,忙说:“是的,大叔,您认识我父亲?”女儿将卷成筒形的体检表展开给了我。不错,是他。禹作贤。这个在我心中保存了四十年的名字。我将眼光停留在禹作贤的脸上。他不但老了,而且眼神呆滞,近似老年痴呆的样子。

老禹也用眼睛盯着我,咧开嘴傻乎乎地一笑,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

他的女儿对我说:“父亲今年七十六岁了。母亲去世有了八年。母亲去世后,父亲进了老年公寓。后来,父亲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但不完全是,是那种间歇性的清醒与糊涂。既然这样了,我们将父亲接在了我们的身边住。”

凭直觉,这女儿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此时,我的内心开始变化,感情也有点控制不住。我缓慢地离开了禹作贤。走出几步又回头朝他望了一眼。眼下,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我去想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二)

禹作贤的出现让我想起六十年代的那场浩劫。。

他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潮中,干出了一件震动全县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是那件大事,把他从保丰公社调到了万丰公社。没带什么职务,一般干部。但吃的是皇粮国税,个人档案在县委组织部。

他来到万丰公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房子。拆房子是万丰公社的一个运动,也是一个难题。

一九六八年,甘肃省会宁县的一名叫王秀兰的中年女人说了一句:“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话。就是这句话,引发了全国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是居民,后来就是学生,毕了业的初中、高中、大学生。于是就有了一个特有的名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万丰公社的政府所在地万丰墟场,吃国家粮的人口不到一千人,其中包括干部、职干、老师、手工业工人等。一千人中要八百人去农村安家落户。

在农村,要把这八百人的住房安置好,很不容易。走了一小部分的人,还有大部分因一时解决不了住房滞留在墟场。

八百人的指标是公社革委会主任与县革委会签下的责任状。指标如铁样硬。上面三天一检查两天一督促。怎么查怎么促就是不动。批斗会开了。批斗会也只能四类分子上台。四类分子走完了,剩下的人不能批斗,怎么办?

公社干部们急得转。他们都有承包对象。可是他们又能怎样,有力无处使。书记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为了把万丰公社这个典型树起来,县革委会答应派一名得力的干部来专抓这项工作。

禹作贤就是这名得力的干部。

他在保丰公社工作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开始。当文化大革命进入高潮的时候,他在奇岭大队办点。每天晚上,他组织社员学习时事政治,时常把会开到十二点。今天到这个生产队,明天那个生产队。

每天,社员们都要出工,每天都有生产任务。无休止的学习,让社员们精疲力竭。

第九生产队有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姓李。人们都称他李大爷。

李大爷负责生产队的耕牛喂养。牛的工作完了,就由老人牵去喝水、吃草。天黑了,牛进牛棚。李大爷点燃一堆艾蒿,作为蚊香,驱赶蚊子。一条条的牛,在他的精心喂养下,膘肥体壮。李大爷把队里的耕牛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一天晚上,生产队照例组织社员学习。全队的社员都到齐了,唯有喂牛的李大爷未到。队长派人到李大爷家里去找,没人。又派人到牛棚去找,也没人。

直至学习会散了。生产队长和几个社员代表分头去找李大爷。结果在水闸边找到了他。此时,他像睡死了一样,待队长将他喊醒,他才知道自己在看牛。连忙问:“牛,牛呢?”

随着他的醒悟,大家一起开始找牛。这一找不打紧,一找就找出一个天大的问题——那头牛,掉入闸口,淹死在水中。

李大爷当即昏了过去。吓的。

生产队长连夜报告了禹作贤。禹作贤没有出声,而是两眼圆瞪,怒视着生产队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李大爷自知后果严重,自己难逃过这一劫。他在牛棚前守了一整夜,叶子烟抽了一大堆,待月亮落下去的时候,跳入了那闸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牛死了,人也死了,一命抵一命,差不多了。

可是,禹作贤说:“不能这样算了。阶级斗争,要一抓到底。”那语气,那气势,吓人。

晚上,奇岭大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禹作贤将李大爷的尸体用阳叉架着,开斗尸大会。全场无不触目惊心。禹作贤讲了足足一个小时的阶级斗争。什么复杂性啦、艰巨性啦、长期性啦等等。义愤填膺、唾沫飞溅。

这事很快传到了县里。群众意见很大。总之,禹作贤不能在保丰公社待下去了。一九七四年年底,他调到了万丰公社。

万丰公社,等待他的,又是一场艰苦的斗争任务。

禹作贤听取了公社书记的指示。书记对他说,你需要什么我们给你什么。

接着,他在公社干部会上对他将要做的工作,作了详细的记录,诸如拆迁的户数呀,人口呀,钉子户呀等等。不久,他拿出一套得力的方案,向书记和党委会作了回报。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成立一支拆迁队伍。这支队伍的成员由他亲自选拔。他的意见被采纳。

紧接着,他主持召开了各部门单位负责人会议。他说,你们只能当动力,不能当阻力。

我就是在这次部门负责人会议上认识禹作贤的。

我听了他的讲话后,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我的家属全是下放的对象。虽然我是某部门单位的主任,一把手,还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转业军人,但我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来,更不能因个人感情毁了自己。

万丰墟场几十栋房子,在禹作贤的革命行动中很快拆完。滞留的下放人员无一遗漏。

我住的是单位的房子,公家的,没有拆。我将我的家属(五口人)迁往了保丰公社的奇岭大队第九生产队。那里是我的老家。

我的妻儿们是奇岭大队的乡亲们接去的。家具不多,是乡亲们用几辆板车,徒步四十余里把我的家搬走的。

第二年,我申请调进了县城。

从此,我一直没有见到过禹作贤。

历史,让我永远记住了禹作贤这个名字。

因为。因为李大爷是我的爹。我的亲爹。

(三)

医生叫我的名字了。我站起身来刚准备进B超室,突然,一阵惊恐的叫声传过来。

“医生……医生……快来人啊!”

声音有点熟悉,我心里一惊,血压陡然上升。

体检中心大厅的东边,禹作贤的女儿正死命搂着即将倒地的禹作贤。禹作贤两眼翻白,脸如死灰,一只手死死的揪着女儿的衣袖,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样子恐怖极了。

我想过去帮禹作贤的女儿一把,但两只脚没有动。

禹作贤被送进急救室了,人们还围在原地忧心忡忡地议论着。

“不检不治,心里没底,但这一到医院弄不好就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真的好怕,如今这医疗事故真的叫人害怕。”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医生又叫我的名字了,声音粗重刺耳。

走到B超室门口我突然站住了,不知这体检接着做好还是不做的好。

头晕。血被抽空了的那种晕。

“禹作贤恶鬼附身了。”声音极小,因为离我很近所以我听得很真切。四处看看,身边根本没人。

谁在说话?谁?!

 

会飞的离婚证

胡国民

 

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也许他才真正意识到,她要离开他了,而且不是短暂,是永远。他如梦方醒。无奈和痛苦流淌在他的脸上。 

(一)

早晨。茹妹把自己的衣服装在了一个大插箱里。早餐是茹妹起早做完了自己的事后,进厨房亲自做好的。茹在心里想,这是自己在这个家里最后的早餐了。她为祥哥煮了三个流水鸡蛋,放了一点醪糟几粒红枣加红糖。这是祥哥最爱吃的。

祥哥无语。望着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丰盛的早餐却没有半点食欲,他勉强吃了几口。喝了几口汤,感觉却是苦涩难咽。

吃完早餐,收拾完了,茹把箱子的杆把抽出来,把箱子拖到了门口,停了下来,低声说:“祥哥,能抱我一下吗?”

祥哥思索了一下,便走近了茹妹,慢慢的抱住了她。在茹妹的脸上狂吻了起来。

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吻过她了。自从茹妹的事被祥哥知道后,俩就再也没有亲热过。平时,茹妹每次回到家里,让祥哥亲,亲个够,即使宝贝女儿在身边,他们也照样亲,亲得女儿吃起醋来,他们才松开。 

亲了。茹妹把门推开,轻轻地走了出去,回头对祥哥说:“保重。”

茹妹下了楼。祥哥没有送她下楼,而是站在阳台上,目送着她的背影。发呆。

多年来,他一直就是这样在阳台上守望着茹妹下班回来,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今天却是看着她永远地离去,等不回来的离去。酸甜苦辣的泪水挂在他的脸上。

天下着毛毛细雨。秋风里的落叶在地上流着眼泪,打湿了全身。光秃了的树枝摇晃着身子,一副着急的模样。天地间一片灰暗,祥哥的心是那么远古而悲凉。

突然想起了什么,祥哥拿起一把雨伞,飞快地奔下楼去。

“茹妹,等等。”茹妹停止脚步,回过头来。祥哥走到茹妹的跟前,为她撑开了雨伞。

茹接过雨伞,眼眶里闪闪发亮,说:“谢谢你,祥哥。”祥哥说:“保重。”

祥哥有气无力地回到了阳台上,看着雨伞和雨伞下面的茹妹。

茹妹站在雨伞下面,想动,也动不了,脚步似千斤铁镣锁着,难以迈步。

(二)

他们的结合,是那种极其平常的公式化过程——相识——相恋——结婚。这个过程共计用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

祥爱茹爱得不知所措,直叫她茹妹,或者干脆就叫妹妹。有时还把自己当作贾宝玉,来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还越剧腔呢。茹也一直叫他祥哥。茹妹特别喜欢祥哥。

他们的婚礼,虽然没有那种轰轰烈烈的气派,但也是喜气洋洋,爱意浓浓。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我愿意!”

“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我愿意!”

“不论健康还是疾病?”“我愿意!”

“今天今世,直至死亡?”“我愿意!”

一口一个“我愿意”,一个比一个激越高昂。茹妹感动了,冲上去抱住了祥哥,亲吻起来。

茹妹附在祥哥的耳边说:“用点点滴滴的甜蜜,来酝酿我们的幸福生活吧!”

爱在时间的熔炉里变得炉火纯青。

接下来,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长得像妈又像爸的女儿。爷爷奶奶说,像爸爸呢!外公外婆说,像妈妈呢!

日子过得流光溢彩,顺畅惬意。

茹在县城一所很有名气的中学教书。茹是一名很有名气的语文教师和班主任。茹的班里时常被安排一些“关系生”。局长的儿子啦,县长的侄女啦……当然,是家长点名道姓地要进她的班。家长找校长,校长只好一次又一次跟茹做工作。每学期,茹的班里都严重“超编”。教室里挤得满满的。

祥是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一直默默无闻,论工作时间,不算短,论能力也不差。这么多年了,不说进城,就连提拔的机会也没有。祥常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茹妹经常被学生家长宴请,还有家长送来的烟啊、酒啊,一个个红包啊……祥就觉得和茹妹的差距越来越大,担心、自卑的心理也越来越强。

其实,茹妹也在内疚。频繁的宴请,让她疏远了祥哥。父女俩有时等她回来,等到深夜。看着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父女俩,心里十分难受。

茹并不想过这种生活。她也曾暗下决心,坚决拒绝一切宴请,甚至想不当这个班主任。

决心尚未冷却,校长的电话打来了。什么头疼脑热呀,拉肚子呀,腰腿疼痛呀等等借口,都没有用。你可以不给别人面子,可校长的面子不能不给呀。再说,校长给的人家的面子,也就是你给的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宴请隔三差五,茹习以为常。原来的内疚,被灯红酒绿点点化解,慢慢消融。

一直以来,茹的心里是有底线的。不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能做出出轨的事。她知道,这就是祥哥最担心的事。因为祥哥时常在提醒她,看似漫不经心,有意无意。

这个世界处处充满诱惑,有时让你无法抗拒,有时则让人防不胜防。

那一天,茹如同往常一样被宴请。当然是学生的家长,老熟人了,尽管只有主客二人,茹也没有太在意。

和平常一样,主人也就是那种习惯性的交谈,诸如孩子的学习啦,考试的成绩啦,班里的排名啦……一边吃,一边聊,昏暗的灯光和没有喧闹的环境,饱尝喧闹之苦的茹有种特别静谧的感觉,她感觉舒心、宽松。

此时,她陶醉在这个无人打扰的两人世界里,好像有了一点什么需求。是什么需求,她自己也理不出头绪。

此时,主人显得与平时大不相同,原来的滔滔不绝,变成了现在的蜜语甜言,原来的风度翩翩,变成了现在的柔情绵绵。

茹的情绪迅速高涨起来。她破例喝了一杯酒,一杯红酒。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杯酒。但她不知道这杯酒是苦还是甜。借此机会,主人像讲解员一样,什么法国人头马红酒啊,圣泽门干红啊,卡伊红酒啊,精选波尔多啊,西班牙的特级王冠干红啊等等,还说什么两万元一瓶的拉菲呢!好像世界上的酒他都知道,他都喝过。

滴酒不沾的茹,感觉异常了,头虽然有点晕,却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激情,一种不能自控的激情。脸上绽放出来的那片红晕把那个人惊呆了。他觉得她今天的美,超过了她以往百次千次的美。

他去扶她,不是,是抱住了她。扶,只是一种姿态的表示。

她在似醒非醒的朦胧意识中,心中的防线、底线土崩瓦解。

那晚,她没有回家。

茹的反常行为,当然祥注意到了。祥在痛苦中煎熬。他知道了茹的事情。为了茹的面子,一个教师的尊严,为了他们的宝贝女儿,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心甘情愿忍辱负重,为她保密。这件事只有三个人知道——茹妹和祥哥,还有那个人。

茹也很痛苦。她对不住把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祥哥。她每天在心里自己骂自己,骂自己无情无义,骂自己贪图虚荣,骂自己猪狗不如。

她的心里一直爱着祥哥,从未想过要离开他,抛弃他。她换位地想过,如果祥哥这样了,我会怎样?能像祥哥那样沉默吗?能吞得下那口气吗?祥哥的不声张,默默承受,独自难过,这更让茹妹无地自容。回到家里,看见祥哥的模样,就好似万箭穿心。她多么希望祥哥把她关在房子里痛打一顿。她可以做到一声不吭,像祥哥那样忍受心理的痛苦而忍受皮肉之苦。

祥哥心里明白,茹妹是上当,是受骗,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长期下去的。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

茹妹想的是,她要维护祥哥的尊严,一个男人的尊严。祥哥的尊严决不能让自己给玷污。

她对祥哥说:“我们分手吧,除了孩子我净身出户,希望你能答应。”

祥哥说:“茹妹,别那么说,我能原谅你,但需要时间。如果你不爱我了,要分手,我同意,但你不能净身出户。这个家留给你。我把孩子送到奶奶那里去。你可以经常去看孩子。我搬到机关里去住。你看行不?”

商量了很久,两个人都不同意对方的意见。

茹妹的愧疚,让祥哥作了让步:茹妹出去,不带走孩子。

 

(三)

祥又站在了阳台上,恋恋不舍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茹妹。茹妹回过头望着站在阳台上的祥哥,泪如雨下。

茹悔恨自己,悔恨那个晚上。

一直以来,茹在不断的拷问自己,我爱那个人吗?我和他能成为夫妻吗?我不爱祥哥了吗?不是,全不是。她并不爱那个人,她爱的仍然是祥哥。

其实,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他们只见了两次面。

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晚上以后的第七天。是茹约他出来的。

茹对他说:“那天晚上的事,我向你表示道歉。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家庭。不能因为我而让你妻离子散,给全家带来痛苦。我必须得告诉你,我深爱我的丈夫,爱我的女儿,还有我们共同白手建立起来的家。我不能没有他们。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谁也不怨谁,谁也不要再提,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时常敲打我们的灵魂,惩罚我们的灵魂。”

那个人还没开口说话,茹就离开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那个晚上以后的第三个星期,是那个人约的茹。

那个人生怕和上次一样,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开门见山:“茹,我是真心爱你的,为了你,我已经跟她提出了离婚,只要你答应我,明天我就可以去办理离婚手续。坚决。保证。”

茹说:“你不觉得太荒唐了吗?我说过要你离婚吗?我答应过和你结婚吗?即使我的婚姻因我而破裂,我也不会和你走到一起。”

“那,那天晚上的事又作何解释呢?”

“哼!”茹的声音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茹说:“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认为那个晚上就是一种爱吗!就很得意吗!就很自豪吗!”

“难道不是吗?”

“错了。其实,我们都成了叛徒,家庭的叛徒,情感的叛徒,道德的叛徒,恬不知耻,猪狗不如啊!

“我之所以向你道歉,是因为我不该喝那杯酒,就是这杯酒,就有了任你摆布的机会。你知道吗,我后悔得快要疯了,要自杀了。这都是你不知道也不理解的。”

茹轻轻的站了起来,指着那个人,说:“你毁了我的一生。”

茹平静地离开了那个人。

刚出门,祥站在了她的面前。祥牵着她的手,一同走进了电梯。

回到家里,茹倒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茹向祥讲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一整夜,他们没有合眼。但,谁也没说一句话。

 

(四)

祥从阳台上走进了房间,手忙脚乱地拿了一样东西揣在了口袋里,急匆匆奔下楼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茹。

茹妹说:“祥哥,还有事吗?”

祥哥说:“有事,有件大事。”

茹妹说:“什么大事?”

祥哥说:“你把你那本离婚证拿出来给我。”

茹妹说:“你不是有一本吗?”

祥哥说:“不是,你那上面有个地方好像写错了,让我看看。”

茹妹拉开插箱的拉链,从箱子里摸出了那绿色封面的离婚证,递给了祥哥。

祥并没有去翻阅茹妹给他的离婚证,而是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拿出了那本一模一样的离婚证。祥将两本离婚证叠在一起,放在左手手掌上,然后用右手手掌压了几下,再拿起来,在空中扬了扬,一个猛力,将它们抛向了空中。

两本离婚证从空中落到地下十几个翻滚,始终黏在一起,没有丝毫的分离。直到平稳地降落在草丛中,也只能看见一个整体的它们。

祥哥和茹妹呆呆地望着躺在草丛中的它们。它们是那样可怜,又让人那样敬佩。

突然,地上刮起了一阵风,这风不知从何而来,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龙卷风一样,将草丛中的离婚证卷了起来,向空中飞去。像有人在托举着它们,不摇不晃,平平稳稳升入空中,追赶“嫦娥一号”去了。顷刻间不见踪影。瞬间,风平浪静。

祥哥和茹妹惊呆了。他俩站在那里,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激动万分。两颗心在激烈的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火花。

祥哥再也抑制不住,望着茹妹,撕心裂肺地说,茹妹,这,这,这是天意。

茹妹紧紧抱住了祥哥,泣不成声,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雨停了,一缕阳光从云隙中无可阻挡地钻了出来,像舞台上的追光一样罩在他们的身上。两张笑脸,两朵雪莲花一样尽情绽放。

 
  
帖子已过去太久远了,不再提供回复功能,请勿尝试回复!!
""